第558章 好好活着

　　江南城主府之内，本应肃穆安宁的地方，却一片狼藉。
　　正东偏角的位置，桌子椅子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，遍地尽是摔碎的酒杯与散落一地的书本，长长厚厚的背椅侧倒在地上，一张长桌直接被人掀翻。
　　在这一旁，坐着两个模样颓废的中年人。
　　他们神态颓然，没有半点精神，一个低垂着头好似在想着些什么，一个则抬头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天空，双眼茫然，好似什么都没有想一般。
　　沉寂，好似一张将整个房间内的气氛死死地罩住的大网，无声地扼住旁人的咽喉，死死地掐住你的脖子，让人根本喘不过气来。
　　良久，杨闯终于开口，抬头倚靠在侧翻的背椅之上，喃喃道：“老方，你后悔，却又有什么用呢？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，你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，更何况你什么都做不了，算了吧，不要去想了。”
　　“这一次八绝盛会结束，本王替你去一趟正西，祭拜一些车若海。”
　　杨闯的语气很是低沉，丝毫没有刚刚的悠闲。
　　看着外面天空的方立坤听到杨闯的话，缓缓回过头，眼中出现一抹神光，并没有接茬，而是说着别的：“王爷，你猜，是谁对这群老伙计动的手？”
　　“谁动的手？”杨闯脸上没有半点神色波动，嘴里沉吟半晌，惨然一笑道：“能是谁呢？是谁本王现在也是想不到什么了，想这些有什么用呢？能让你不后悔吗？”
　　方立坤道：“想想，就当图个乐，想想。”
　　“也是。”杨闯点点头，道：“毕竟我还是怕死的，就当图个乐想想呗。”
　　“能是谁呢？”杨闯嘴里念叨着：“毕竟大内里最忠诚的人，几乎都死光了，不是暴毙就是出征未回，在朝廷里几乎没有什么死忠的人了，就算有也是一群大儒，手无缚鸡之力，何来杀了那么多人？”
　　“皇室的一切亲信，也都是死走奔逃伤。太子亲驾出征，死于疆场，二皇子四皇子死在宫廷斗争之中，皇嫂和几个妃子，也都在皇兄自杀之前被他杀了，貌似，也没有什么人选了吧。”扒拉着手指头细细数着杨闯，以一种很是平常地的语气细细点查着自己的一众亲人，似乎是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事情，但是说着说着，杨闯却是说不下去了，本来已经哭红了的眼睛再度变得模糊起来。
　　举起手抹了把眼睛，杨闯看着方立坤，脸上的笑容如常：“没什么人了吧，应该不是皇室里的人，我估摸着应该是民间志士吧，这种事情话本小说里也经常说，什么反陈复吕的，不大有人在？”
　　“王爷，你忘了一个人。”方立坤摇了摇头。
　　“谁？”杨闯皱起眉头。
　　“你可别忘了，陛下，还有个女儿呢。”
　　“你是说……”一听到方立坤的话，杨闯瞳孔一缩，整个人坐直起来，道：“那孩子没有死？”
　　方立坤道：“当年，陛下自宫外有一垂青女子，但由于身份关系，那女子一直没有显露于人眼前，后来当年公主被陛下教导拜了一个老师，之后一直与其学艺习武，那人你道是谁。”
　　“我记得，当年新晋八大帝君之一的辛予棋！”
　　方立坤不置可否地点头：“正是如此，公主的师父是八大帝君，你说她会轻易让自己的弟子去死吗？”
　　“这么说……”
　　看着沉吟的杨闯，方立坤微微笑笑：“我猜，一直暗中动手的，应该是当年小不点的公主了。”
　　“如果……如果是晓涵的话……”杨闯嘴里自言自语般低声念叨着，说着说着眼眶再度变红，道：“大哥，还是有后的。”杨闯想了许多，忽然看到一边方立坤脸上恬静的模样，眉头一紧：“你不想活了？”
　　方立坤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：“这一次八绝盛会，我相信她一定会来的，兴许什么时候就会出手要了我的命，苟且偷生活了九年，是我老方赚到了，实在是太累了……”
　　“江南行省，作为李唐最大的行省，其税收是整个国家的七分之一，而江南城作为整个行省中最繁华的城郡，我也负责的东西也太多了，而且如今这个世界，灵修当道，普通人并无自由可言，上有朝廷强权压着，下有武功高强之人欺辱，这和我一直想的世界略有些不同。”
　　“或许死在公主的手上，也是一个好结果吧。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杨闯没有说话，看着方立坤的表情，他清楚对面的这个人已经是心生死志，或许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不会听的了。
　　良久，杨闯悠悠开口：“老方，你死了，你的家人该怎么办？”
　　“孩子都已是及冠之岁，不必我去操心。”
　　“但，他们知道你死的原因嘛？”
　　“什么？”
　　杨闯道：“我换一种说法，他们知道你为什么会‘该死’吗？”
　　杨闯将“该死”这两个字咬的特别重。
　　“这……”方立坤忽然语塞。
　　是啊，他们会知道吗？
　　自己做过什么，跟谁都没有说过，包括自己的发妻，包括自己的儿子，谁都没有告知过。这并非是方立坤不想告诉，也不是他忘了，而是他刻意地去隐瞒一些事情。
　　因为方立坤觉得，自己并没有那个胆子，不敢让亲人正面看到自己曾经做过的某些事。
　　杨闯依旧幽幽说着：“如果你死了，你觉得他们会不会为你报仇呢？”
　　“如果他们为你报仇了，你的死还有价值吗？”
　　“那，会不会还是另外一种不值得呢？”
　　“所以，还是好好活着吧。”杨闯眼神饱含深意地看着方立坤：“事情已经做完了，再去后悔，却是一点意义都没有，还不如留下自己的命，去实现你为什么要做那件事的目的。”
　　杨闯说着，方立坤只是沉默。
　　好久，杨闯忽然一笑，换了个话题道：“对了，我听说今天有人来找你租借城主府？”
　　“是的。”方立坤点了点头，不再沉默：“今日来的人却是有几分势力，而且说得要求也很合理，我便租借一天的城主府给他们。”
　　“是为了那个拍卖会吧，这个组织者还真是大胆，事情还没有做到，承诺却是发出去了。”此一刻的杨闯，笑的就好像是那个李唐的逍遥侯，从怀中掏出了今早收到的传单，满脸笑容看着手上的列表，嘴中时不时发出“啧啧”的声音：“这些好东西，啧啧，还真不怕被人抢嗷。”
　　方立坤看着没有注意他的杨闯，足足看了好久，忽然眼睛一亮，方形的脸上也是露出一丝笑容，点头道：“是啊，肯定会有人出手的，今夜就是个好时候吧。”
　　说着，方立坤抽了抽鼻子：“王爷，难道这空气里漂浮着的血腥味，你没有闻到吗？”
　　“看来，你已经把所有的人都撤走了吧。”杨闯目不斜视，仍看着手上的传单道。
　　方立坤道：“是啊，灵修的事情，不是咱们这些俗人可以插手的。”